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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六十一天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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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至第三個夜晚,韓雪紹一行人終於抵達了丘原。

丘原臨海,當地居民以捕食海獸為生,如今祭祀將至,海邊每夜都架起篝火,火舌被微風吹得搖曳,劈劈啪啪作響,倒映在綴滿繁星的夜空中,仿佛要將天際也染上火焰的顏色。

靈鹿玉船緩緩降落,化作青色縠紋,妥帖地收進她腰際的三色玉墜中。

沈安世先以魂魄的狀態來丘原打探過一遍,由此也得以知曉當地人對外來者並不排斥。

不過,不排斥不代表歡迎,丘原祭司雖然允許他們暫居此地,同時也警告他們不要試圖打攪祭祀,到了那時候,他們可以遠遠地觀望,但是絕對不能和他們一起踏上那條石橋。

韓雪紹等人嘴上是答應了下來,心裏卻都想著,到時候也由不得這祭司拒絕了。

眾人各自收拾好房間後,不約而同地聚在了海邊,準備借機再向這些人打聽打聽。

潮水拂過岸邊的沙礫,發出輕柔的沙沙聲,讓人有種莫名的心安。此刻的丘原之海還瞧不出那傳聞中吞噬一切的兇名,有著包容一切的溫柔,襯著當地人的笑罵低語、篝火燃燒的窸窣聲,使這岸邊的氛圍多了一種既寧靜又熱鬧的矛盾感,和夜半時分的中原全然不同。

韓雪紹又和系統確認了一下龍祁的行蹤,故而她踏著月色來時,其他人已經到了。

祝尋魚離得篝火遠遠的,些許暖色落在他鼻尖上,好似被凍得發紅,他手裏還拿著一根竹簽,竹簽上串著個不知道從誰哪裏討來的海獸肉,被他吃掉了一半,慘不忍睹,只能憑借那層顏色艷麗的皮來判斷,那是名為“霞光”的海獸,體型和魚一樣大,常常結伴而行。

他一擡眼,就望見了正走過來的韓雪紹,便笑著揮了揮另一只手,喊了一聲“師尊”。

再低頭的時候,剩下的一半肉都被突然探出頭來的鳴蛇給一口吞下,氣得祝尋魚皺著一張臉,口中念念有詞,鳴蛇卻吐了吐星子,嘶嘶,當作回應,滿不在乎地鉆回了袖子裏。

說來,如今正是他們獨處的時候,她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將梧桐瓊漿的事情告訴他。

韓雪紹想著,環顧了一下四周:沈安世在與老祭司低聲交談;遲嫦嫦捧著熱茶,坐在輪椅上,安靜地望著當地人圍著篝火跳舞,唇邊噙著淺笑;季霜抱著劍立在她身旁,臉上沒什麽表情;遲刃避開了人群的目光,在海邊走走停停,時而沈思,像是在推算什麽;季池自然守在遲刃的身側,寸步不離;仇瑟自來熟,早就已經混到人群堆裏去了,簡直就像當地人。

於是她走到祝尋魚身邊,用眼神點了點他袖中的鳴蛇,說道:“看來你養得挺好。”

“那當然啦,這小家夥比我還能吃呢。”人多眼雜,祝尋魚沒敢將鳴蛇揪出來,隔著一層布料撫了撫鼓起的小蛇,說道,“照它這樣子長,以後肯定沒辦法纏在我的手腕上了。”

“我不久前無意得到了一瓶梧桐瓊漿。”以祝尋魚在賭石場混跡多年的經驗,韓雪紹相信他一定聽說過梧桐瓊漿的名聲,果然,聽到這話,他有點兒驚訝,“既然快要進入絕境了,那我們就應當相互扶持。我準備將這瓶瓊漿給你,作為交換,希望你能給我一枚鱗片。”

祝尋魚很快就冷靜了下來,與此同時,他也想通了韓雪紹當初為什麽要給他鳴蛇。

一枚鳴蛇的鱗片而已,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,說到底,還是他這邊賺得更多。

不過,梧桐瓊漿啊。祝尋魚收起眼底的情緒,心想,梧桐生在倒懸絕境,十年前,鎮門神獸橫死絕境之中,門外的守門人同時也遭到絕境的反噬,裏外無人看守,導致整個絕境從此變成了死地,梧桐瓊漿也因此一瓶難求......能弄來梧桐瓊漿,韓雪紹的門路倒是很多。

他笑盈盈地應了聲“好”,就伸出手來,韓雪紹卻說:“子時,我再來尋你。”

畢竟,修補法寶可不是韓雪紹一個氣修能做到的,她從祝尋魚那裏弄來鳴蛇鱗片後,還要去找一趟仇瑟,白日的時候她就旁敲側擊地與仇瑟提了此事,一個器修對法寶的執念她是很清楚的,所以她沒提及祝尋魚的鳴蛇,只說需要讓仇瑟幫忙修補她的法寶,他也答應了。

既已成契,除非本人死亡,否則任何方法都無法解除契約。

而像嚴流那樣的瘋子,非要得到她的法寶,是因為她壓根就打算將其回爐重鑄一遍。

垂眼一看,祝尋魚那只白凈的手還懸在半空中,非要她放個什麽東西上去不可。

韓雪紹想了想,伸手過來,在他掌心中放了一片小小的雪花,涼絲絲的。

祝尋魚登時楞住了,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,面前的修士已經施施然離開,去尋別人了。

在熙攘的人群中,韓雪紹找到了那個儼然和其他人打成一片的器修,傳音說了句:“仇修士,醜時你可有空?屆時我前來叨擾,是否方便?”仇瑟笑著,狀似無意地轉頭,和韓雪紹的目光微微一觸,然後他點點頭,繼續和旁人聊起天來,隱約聽見是在聊水姬的傳說。

沈安世還在和祭司談話,韓雪紹不便打攪,就走到了遲嫦嫦面前。

夜色寒涼,篝火卻很燙,遲嫦嫦半個身子映在火光中,沈溺在這種溫暖中,耳畔又有令人舒心的潮水聲,她顯得昏昏欲睡,用手托住了下巴,半瞇著眼睛,試圖讓自己打起精神。

看到韓雪紹走過來,遲嫦嫦擡眼望她,聲音裏還有一絲未褪的困意,“韓門主。”

韓雪紹關心道:“遲小姐若是覺得困了,就提早回去歇息吧。”

“我許久沒有到過這麽遠的地方了,所以得多看看,不能總是臥在床上。”遲嫦嫦閉了閉眼,又睜開,這才清醒許多,她提議道,“韓門主,你此前不是說過,我與庇護這片海域的古神水姬有所淵源嗎?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海,你能不能將我帶到離潮水更近的地方?”

她身側的季霜遲疑,“小姐......”

遲嫦嫦的語氣,堅持且溫柔,“季霜。”

季霜沈默了一陣,終於在遲嫦嫦的眼神中敗下陣來,對韓雪紹道:“好,但我要與你們二位同去,我知曉韓門主修為深厚,但遲大師此時不在,我就應該挑起保護小姐的擔子。”

其他人都在載歌載舞,要麽就在翻烤海獸的肉,沒人去刻意關註他們幾個外來者。

推著遲嫦嫦往丘原之海走去的時候,韓雪紹問道:“遲大師和季池是去做什麽了?”

季霜答道:“他們兩個在估計石橋出現的位置和朝向。”

說著,他們離海洋越來越近了,本來也隔得不甚遠,幾步路走下來,漲潮之際的潮水已經能夠沖刷到韓雪紹的靴尖了,難得看一次海,她就沒有施展避水訣,任由海水沾濕靴尖。

韓雪紹沒敢走得太遠,只讓海水沒過腳踝,遲嫦嫦理解她的謹慎,也沒有說什麽。

遲嫦嫦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,她低下身子,用指尖撥弄著海水,蕩漾出一圈圈縠紋,海風帶著潮濕的腥味鉆進鼻腔,季霜避開視線,遲嫦嫦褪去鞋襪,腳踝上小巧的鈴鐺晃動兩聲,然後就和那雙玉足一並沈進了海水中,所有未能洩出的清脆聲響都融於溫吞的潮聲。

面色蒼白的姑娘捧起一汪水,在星光的餘暉中觀望,直到它在指縫中流失殆盡。

如此反覆幾次,遲嫦嫦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幼稚,耳尖發紅,讓手中的水重新流回海洋中,她直起身子,本來想要對韓雪紹和季霜說一句“我們該回去了”,眼睛一擡,卻是挪不動了,直勾勾地望著遠處更為幽暗的那片深海,恍惚間,似乎看到海面被什麽東西所割裂。

割裂。

唯有這個詞語能夠形容那個景象。

天與海交接的那一線分明,是利刃,橫跨整個海域,朝著她的方向,飛快地接近。

雙腿開始發燙,卻不是站立過久的那種疼痛灼傷的感覺,而是結痂時,生出新肉時的癢意,伴隨著絲絲的溫熱,遲嫦嫦的呼吸一窒,顫著手掀開一截裙擺:腿上的鱗片愈發明顯,甚至能夠從中感覺到一種鮮活的生命力,金鈴劇烈地晃動著,裂開了幾道口子,幾欲損毀。

韓門主和季霜似乎並沒有註意到......

遲嫦嫦心底忽地生出一陣心悸,她轉過頭,卻睜大了眼睛,盯著空無一人的海岸。

所有人都消失了,只剩那幾團篝火,還在熊熊地燃著,發出劈啪的響聲,一如她的心臟跳動般暴烈。她咬破了舌尖,好讓自己冷靜,然後站了起來,連輪椅、鞋襪也顧不得去取,淌著翻湧而起的潮水,跌跌撞撞地朝著岸上跑去,明明只有幾步路,卻像是隔了青山萬重。

鹹濕的海風從身後襲來,水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,將她往後拖拽。

“啪”的一聲,金鈴徹底裂成碎片,纏住她的那個東西愈發用力,遲嫦嫦腳下一滑,整個人就要跌下去,可此時的她距離岸邊只剩下一步之遙,在摔倒的同時,她竭盡全力地朝著岸邊伸出了手——然後她觸到了,粗糲的、堅硬的沙礫——與此同時,被壓抑的呼吸忽然變得真切,遲嫦嫦聽到韓雪紹喊了她的名字,緊接著,是冷冽的真氣,和季霜出劍的聲音。

韓雪紹衣袂翻飛,一手接住遲嫦嫦,一手平平推出,將翻湧的海潮頃刻間凍結成冰。

季霜出劍,幹凈利落地斬斷那已經結成了冰,卻仍死死地抓住遲嫦嫦腳踝的水柱。

劍氣橫掃而過,形勢緊急,季霜也不顧得那麽多禮節,只想著快將遲嫦嫦救下,強橫的劍氣難免削去了她的裙角。二人趕緊將遲嫦嫦帶離水中,岸邊的人聽到了動靜,紛紛看了過來,其中,屬老祭司的眼睛瞪得最大,盯著遲嫦嫦腿上的鱗片,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
緊接著,其他人的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,看著遲嫦嫦,就像看見了什麽珍稀動物。

那樣的眼神,與其說是恐懼,倒不如將其稱為“激動”、“尊敬”更為合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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